月黑風高,樹影婆娑。
一個黑影閃過街角,躡手躡腳潛入馬廄,從馬鞍下取走一個布包,然后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。
翌日早上,正在平(定)東縣四區區公所駐地白灰村召開的區委擴大會議,被一串密集的槍聲打斷,60余名日偽軍突襲了白灰村。16名參會的區干部立即組織突圍,槍林彈雨中,區長王一平、婦救會主席高品弟為掩護同志們轉移,邊射擊邊撤退,把敵人的火力引開,先后中彈倒下。子彈從高品弟小腿穿過,她血流不止,昏死過去。當趕來增援的部隊打退了敵人,高品弟已經奄奄一息,臉色蒼白的她頑強地睜開眼,拉著區委書記李希泰的手急促地說:“我不死,我還要回來和大家一起革命到底!如果我死了,請你們經常去看看我的墳墓……”就這樣,這位23歲的共產黨員,把青春的熱血灑在了她組織婦女姐妹做軍鞋、送軍糧、護傷員,開展轟轟烈烈抗日斗爭的土地上,帶著無盡的遺憾,犧牲在送往后方醫院的路上。
這一天,是1942年6月3日。
造成這次包括區長在內5名抗日干部犧牲的“白灰事件”,立刻引起平東抗日政府的注意:嚴格保密的會議怎么會遭到40里外駐扎的敵人突襲?瞭望哨、民兵崗竟然都沒有發現敵情!
經過縝密的調查,白灰村李拽成的“敵特”身份浮出水面。原來,表面上支持抗日,暗地里勾連敵人的李拽成,長期潛伏在根據地,暗中窺視抗日軍民的一舉一動。那天,當李拽成發現區干部陸陸續續回到村里,就意識到肯定有重大活動。于是,便把寫好的情報藏在馬鞍下面,以到舊關送侄女為由,把情報傳送給了敵人。
陰云籠罩在剛剛建立的抗日根據地。除了被策反投敵的自衛隊長、警衛隊隊長、司法科長、組織委員、財政主任等人外,大量經過訓練的敵特工偽裝成乞丐、商販,滲透到根據地的各個角落,用抗日軍民的鮮血換取“功勞”。
七區區委書記楊章炳,武裝干部穆全和、李海昌等,相繼倒在潛伏敵特的槍口下,大批抗日干部群眾慘遭毒手。
針對敵特的猖獗活動,平東縣委和政府迅速建立了敵工站、前方辦事處,進行反“滲透”。調虎離山、關門捉賊、聲東擊西、渾水摸魚等計謀輪番上演:一封故意泄露的假情報送到舊關村的敵據點,日偽軍毫不設防地踩響了埋在槐樹鋪村外的地雷。一次精心設計的干部假整訓,引誘敵人鉆進了口袋陣、埋伏圈。武工隊員岳小科千方百計混入敵據點,佯裝叛變投敵,實則為我根據地收集傳遞情報,成為隱藏在敵人內部雪亮的“眼睛”。
山路彎彎,鈴鐺聲聲。
綠水青山掩映的小路上,一頭毛驢踏著黃土走過,騎驢的是一個年輕小媳婦,穿白大襟小布衫、油綠色褲子、五色鞋,頭頂一塊印花手絹遮陽。牽驢的是一個還略顯稚嫩的小后生。
躲過村口敵人崗樓的嚴格盤查,穿過商販云集的街道,繞過人頭攢動的戲臺,小媳婦一閃身進了一處宅院。
這是1943年的夏天?!靶∠眿D”其實是平東抗日政府所在的娘娘廟村民兵聯防指導員李旦孩。原來,聽聞駐東冶頭村據點的敵人準備換防,為了及時掌握敵人的部署,李旦孩決定虎穴探秘。可是,由于民兵隊伍接二連三襲擊敵人,敵據點加強了防范,情報送不出來,外人也進不去。李旦孩靈機一動:乘七月初七東冶頭村廟會人多之機,男扮女裝從敵人眼皮底下混了進去。
戲臺上鼓樂鏗鏘金戈鐵馬,戲臺后波詭云譎諜戰正酣。在內線情報人員的配合下,“小媳婦”摸清了敵人的基本底細和布防。隨后根據所掌握的情況,配合八路軍部隊一舉端掉了敵據點。
滾滾年輪,風起風停。再次踏上這方紅色熱土,當年風起云涌的戰場,已然找不到任何戰爭痕跡。無論是烽火硝煙中的一次次沖鋒,還是蟄伏角落里一場場的諜戰,都已隱入塵煙,隨風遠逝。
初秋,我默立于高品弟的鮮血浸染過的土地,任由風兒吹迷了淚眼。她的遺言,在心頭回響;她的墓前,野菊花開滿山崗……
那山那土,念念不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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