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影友趙五明發來微信:謝雙福老兵走了……
放下手機,起身從書柜里抽出那本《老兵軍禮》,凝視著封面上謝老的照片,心情沉重。翻到記載謝老功績的那一篇,照片上的謝老一身綠軍裝,胸前掛滿了軍功章,綴著鮮紅五角星的軍帽下,一雙眼睛炯炯有神。我拿出碳素筆,在印滿抗戰老兵名字的扉頁上,找到謝老的名字,緩緩加上一個黑框……
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年多,但那次尋訪老兵的經歷仿佛就在眼前,填滿了內心的空間,那些抗戰老兵浴血沙場的戰斗故事,以及從血與火的戰場上傳承下來的對信念的執著、對名利的淡泊,深深影響著走近過這些老兵的每一個人。
書頁一頁頁翻過,一個個滄桑的面容閃過,一個個生動鮮活的片段,如同幻燈片,一幀幀在眼前展現開來。
謝雙福,每次見到他,都是穿一身黃綠色的舊軍裝,戴著一頂紅五星閃閃發亮的軍帽。講起戰場上經歷,繪聲繪色,手腳并用,活脫脫一個古靈精怪的老小孩。也正是因為他的機智勇敢,竟然在生死戰場上創造了一個人俘虜敵軍一個班的奇跡。面對悄悄向駐地摸過來的一隊敵軍,早早起來喂牲口的謝雙福沉著冷靜,悄悄繞到敵人身后,出其不意把敵人隊伍最后一個兵的槍搶過來,先撂倒一個敵軍,“不許動,你們被包圍了,繳槍不殺!”聽到槍聲,敵人慌作一團,以為進了我們的埋伏圈,乖乖舉手投降。直到他把11條步槍的槍機卸下、一支手槍別在腰間,借助漸漸亮起的天光,敵人才發現,“包圍圈”里只有謝雙福一個人和一個黑洞洞的槍口。還有一次,謝雙福趕著馬車給炮兵陣地運送炮彈,忽然,一枚敵軍投下的炸彈落在馬車前,自己瞬間被掀起的泥土掩埋,醒來一看,自己倒在馬身旁,彈片把馬肚子劃開了一個大口子。拍拍身上的泥土,謝雙福還自嘲:多虧咱個子小,可憐那匹老馬替咱擋了炮彈!
與謝雙福每天面對的槍林彈雨不同,付福海當兵沒打過一次仗,作為晉察冀軍區二分區司令部的理發員,他的任務在戰友的頭上,一把推子、兩把剃頭刀、一個刮臉刷子和一塊圍脖布,就是他的全部武器。一次,部隊準備閱兵,要求干部戰士都必須軍容嚴整,理發是當務之急。那幾天,天不亮理發班的7個理發員就分頭出發,挨個到連隊去理發。有一天,僅付福海一個人就給80多個戰友理了發,到最后胳膊都累得抬不起來了。
張滿銀14歲就參加八路軍,夜襲日軍營房,奪武器、打鬼子,殺敵英勇。問起他當兵的經歷,這位參加過抗日戰爭、解放戰爭、抗美援朝戰爭的老兵只有一句話“當兵不怕死,怕死不當兵!”
當兵8年,解甲歸田,謝雙福退伍回到家鄉,先是在鋼鐵廠當了一名普通工人,后來又自愿返鄉務農。當了3年理發員的付福海退伍回村后,當過教育主任、統計員等,和村民戰天斗地、自力更生、艱苦奮斗、豐衣足食。當兵打仗、帶兵打仗19年的張滿銀,退役回到家鄉后,收起了他的軍功章,隱去了戰場上立下的功名,別人問起他在部隊的事,他總是輕描淡寫回復幾句。
從太行山走出的熱血青年,一腔熱血投身抗日的烽火,在解放全中國的硝煙里沖鋒,跨過鴨綠江保家衛國,一路征程、一身榮光!
帶著戰功歸來,他們選擇一輩子低調,將往事塵封,卻永遠信仰堅定,心懷感恩。
“我戴上了軍功章,可好多戰友犧牲在戰場上,比起他們,我還有啥不知足!”無論生活多么艱難,謝雙福也從不向組織開口。他會時不時地從箱底翻出一個戰場上發的口糧袋,那窄窄的布面上印著“抗美援朝、保家衛國”八個大字,和一位手持沖鋒槍的戰士。
付福海家的對聯無論怎么換,橫批永遠都是“共產黨好”四個大字。每當有青少年來聽他講述紅色故事,他總要隨口唱起那首《東方紅》:“東方紅,太陽升……”
張滿銀的胸前,一年四季不管換什么衣服,總是佩戴著一枚黨員徽章,風里雨里,熠熠生輝。他是沉默的,不善言辭,但我從他的眼神里仿佛看到,軍號依舊在耳邊回響,戰歌依舊在胸中激蕩,黨旗依舊在心中高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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